吃完了自家母上大人打包回來的海鮮, 還覺得不過癮，幾個大人又圍到燒烤爐邊, 支使宋澤動手烤起吃的來。

好容易逮著機會，宋鴻光話不多說, 直接拿了許多肉串給阿澤，讓他幫忙料理, 自己則抱著酒瓶子，繼續和林振海胡侃。

有阿澤助陣, 幫著給她剝皮皮蝦，拆蟹腳, 林曦剛才吃了不少海鮮, 此時已經不餓了。

她打開冰箱，洗了些從家裏帶來的甜棗，把一大盤棗子放在了大人們的身邊。她自己也拿了兩顆在手裏，又坐到了木棧道上慢慢吃著。

這裏靠近阿澤, 又吹不著燒烤的煙氣，還能旁聽大人們聊天，一個人坐在這裏也不枯燥, 算得上是風水寶地了。

宋澤好容易烤完了一大把肉串, 用盤子盛了送到自家老爸手中，見自家老爸一副得意的樣子，知道自己總算能清閑一會兒了。

“天臺, 去看過嗎？”宋澤走到不知道在看什麽的林曦身旁, 低下身子問。

“欸？”林曦眼裏全是困惑。

宋澤秒懂：“沒上去看過？”

林曦搖頭。

宋澤提議：“我上去看過了, 上面有不少花草，還有戶外秋千，想去看看嗎？”

“你什麽時候去看的？”林曦奇怪，阿澤不是一直在樓下嗎？自她從樓上下來起，他就在這裏了。

自己也沒在房間裏耽誤多久，那麽短的時間裏，阿澤卻似乎已經將這間別墅轉了一圈的樣子，簡直像是有分|身術似的。

宋澤的眼中，透著隱隱的期待：“放行李的時候，順便去看了一眼，要去嗎？”

“嗯。”林曦點頭，她也在這裏坐了許久，大人們還在不著邊際地侃大山，直接從21世紀侃到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，那叫一個憶苦思甜，那叫一個有共同語言，果然是一個時代的人。

聽她老爸老調重彈，說著自己如何如何，從一個生產隊的窮小子，一路逆襲變成了主治醫師。

一會說自己為了看書備戰高考，別人都去午休的時間，就他還藏在草垛裏看書，不知道有多勤奮；一會兒又說自己不過是看了兩遍課本，就能鏖戰高考了，就差沒直接給自己封個天才當當。

那誇張的用詞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手裏拿的是龍傲天劇本呢，其實也就是個過得還行的普通人罷了。

林曦覺得，以自己現在的水平，去考他那個年代的高考，說不定也能考個狀元回來呢！

真是時也，運也……

總之，林曦是不打算在這裏待下去了，繼續聽下去，估計戰火就要延續到她這裏來了。

憶苦思甜之後，必然是數落後輩，比如現在你們的條件多好，真是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，要好好珍惜之類的。

七零後不如六零後。

八零後不如七零後。

九零後不如八零後。

零零後不如九零後。

想當年如何如何，你們現在如何如何……

這條鄙視鏈一直存在著，也一定會繼續發展下去，在那些舊話重提之前，她還是趁早和阿澤開溜吧。

林曦利落地站了起來，拍去身上沾著的，散落在木棧道上的細沙，和阿澤一起上樓去了。

林振海抱著啤酒瓶子，歪在躺椅上，早已被酒水迷蒙了雙眼，顯然是有些醉了。

他說到興頭上，高喝一聲：“小曦，你聽聽，你們現在的生活多好啊……”那醉意朦朧的眼，在四周逡巡了一圈，林振海撓著自己的頭，奇怪地問：“咦？她人呢？”

坐在一旁的李曉茵也向四周看了看，疑惑道：“剛才她還在那裏坐著呢，去哪了？”

張曼秋笑了一聲，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樓梯：“可能是回去休息了吧，也快十點了。”

林振海抹了把臉，將女兒的去向拋在腦後，繼續和宋鴻光瞎侃，看來是要踐行自己的諾言，不醉不歸了。

剛轉過樓梯的林曦縮了縮肩膀，暗道一句，還好自己逃得快，不然現在迎接她的，就是一場憶苦思甜的再教育。

宋澤回頭，指了指她的左腳，無聲地說：“露在外邊了。”

看到阿澤的口型，林曦瞬間會意，連忙快走兩步，掩蓋自己的蹤跡。

他們憋著笑，一直跑到了頂樓。

推開直通天臺的門，林曦不由一楞，沒想到上面還有這樣一片天地。

宋澤打開天臺的燈，原本昏暗的視野驟然一亮，絢爛的色彩映入眼簾。

地面上鋪著人工草坪，花草錯落地生在陶土做的花盆裏。

有色彩豐富的矮牽牛，也有白色的雛菊，透著粉的月見草，攀在花架上的香豌豆，數量雖然不多，可是每一種都很漂亮。

正中擺著兩個藤椅和一個藤編的秋千吊椅。

林曦坐在吊椅裏，裏面的墊子十分柔軟，身體隨著吊椅慢悠悠地晃動，聞著仿佛帶著鹹味的海風，眼前是色彩斑斕的花朵，十分休閑，也很舒服。

宋澤坐在不遠處的藤椅裏問：“這裏的感覺還不錯吧。”

林曦點頭：“很舒服。”

宋澤看著她，小曦坐在藤條編制的秋千椅裏，悠閑地隨著秋千搖擺著，穿著學校校服的她，像漂浮的白雲般舒展閑適，半點沒有煩惱的樣子。

可是宋澤卻有，困擾了他整整一天。

見她仍是一副自得閑適的樣子，宋澤心裏的酸意，像水底的氣泡，不斷地湧上來。

終於，他忍不住問：“小曦，你今天收到信了吧？”

“信？”林曦楞了一下，才想起早上收到的兩封信，還沈在她的書包裏，都快忘了。

“那些信，你會看嗎？”宋澤這樣問著，其實心裏早有答案。

他知道她會看的，因為他在她的衣櫃裏見過那些拆過封的信，被她放在透明的整理箱裏，和沒拆封的禮物一起。

想了想上輩子的那些事，那些沒在信封上署名的信件，高中時期的她，當然是會看的。

因為當年暗戀著旁人的她，總會不由自主地期待，說不定那些信裏，會有一封來自她喜歡的人。

那些年，她那樣期待著，也失落著，情書收了不少，卻沒有一封是她等待的。拆開後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，只能放在自己的衣櫃裏。

好在她老媽對於這些明面上的東西也不在意，老媽一向覺得，這些自己過了明路的東西，不具有任何危險性。

這份信任，真是讓林曦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。

“阿澤呢？”

“嗯？”

林曦笑著問：“阿澤會看那些信嗎？你收到的信比我多吧。”

宋澤搖頭。

林曦不解：“為什麽？一封都沒看過嗎？”

宋澤仍舊搖頭：“只是不想看。”

林曦感慨：“真是冷淡。”阿澤果然是憑實力單的身。

她的點評犀利，惹得宋澤輕笑一聲，眼中的失落卻被夜色遮掩了起來。

宋澤的確沒有拆開過那些信件，一開始是沒有興趣，至於為什麽沒有興趣，那時的他並沒有用心想過。

後來宋澤明白了，他對那些信沒有興趣，只是因為他知道，小曦是不可能寫信給他的。

他們之間，即使產生了超越友誼的情感，也不會在那種時候，用那樣的信箋表達。

他不會，小曦更不會。

沒有期待，所以不看。

小曦將收到的那些情書，都看了，她是在期待著什麽吧。那些禮物沒有被拆開，只是因為，在確認過信的主人後，沒有了期待，所以保持著原樣，被收了起來。

原來也就罷了，現在的她，還會在乎那些信，還會打開看嗎？

剛才小曦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。

“那阿澤，是怎麽處理那些東西的呢？”林曦早就好奇了，林曦覺得，以阿澤收到東西的體積，如果都放在家裏的話，估計他的臥室裏，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了。

畢竟女孩子特別喜歡送千紙鶴、幸運星之類的東西，一送一整瓶，心意十足，體積也很大，時常覺得小號、中號的瓶子不夠表達心意，一定要最大號的。

宋澤淡淡吐出兩個字：“埋了。”

林曦：“……”可真無情。

見她一副無語的樣子，宋澤的神色略顯無奈：“太占地方了，又覺得直接丟了不大好。”

林曦想了想，覺得經阿澤這麽一說，倒也能品出一絲溫柔，果然是阿澤。

林曦：“都埋哪裏了？”

她這麽問的時候，眼睛裏，滿滿的都是好奇。

宋澤的心中卻無法自抑的煩躁，回答得簡短又幹脆：“小區裏。”

林曦挑眉，這回答簡短的，有點高冷啊。

可是林曦才不怕他呢，在林曦心裏，阿澤溫柔的形象已經深深紮根在她的心底。

不論他如何表現，她都會剝開表象看見本質。

“你書包裏的那些，也打算拿回去埋了嗎？”林曦這麽說著，自己就給出了否定答案：“不對……老房子那邊都是水泥地，不好弄啊。”

她註視著他，身體卻隨著秋千的搖擺忽遠忽近，她的身體不曾碰觸到他，可是她的味道，卻隨著她的動作，若有若無地向他襲來。

每次小曦蕩過來的時候，她的氣息便會清晰一些，蕩過去的時候，她的氣息便會模糊在風裏。

就像是小曦現在給他的感覺，若即若離，捉摸不定。

宋澤忽然覺得喉嚨發緊，喉結滾動了兩下，他故作輕松地說：“所以我打算現在就把它們埋了，你呢？”

林曦楞怔片刻，笑道：“那就一起埋了吧。”

得到想要的答案，宋澤彎了彎唇，神情柔和了下來，挑眉問道：“這次不看了嗎？”

林曦從吊椅裏站了起來，無所謂地聳肩：“反正也沒有什麽好看的。”

她的那些暗戀，真的隨風而逝了。

現在站在她身邊，溫柔又俊美的少年，也註定只是她的發小而已。

雖然暗戀的人換了幾代，可是從頭到尾，都是她一個人的愛戀，又怎麽會需要其他人的情書？

兩個人下了樓梯，林曦打開房門，正要拿起書包，李曉茵走了進來，“準備睡了嗎？”

林曦搖頭，“沒有，準備和阿澤去挖沙子。”

李曉茵一楞：“這麽晚？”

林曦笑容燦爛，忽悠她家母上大人，“好不容易來一次海邊嘛。”

李曉茵失笑，“挖沙子……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嗎？”

林曦繼續忽悠：“等一下就成年了啊，我要重溫自己的童年時光。”

“真是……”聽她這麽說，李曉茵真是無力吐槽，只得叮囑：“註意安全。”

林曦甜甜一笑，“有阿澤在呢。”

李曉茵：“……”她好像放心了，又好像沒有。

李曉茵想到明天下午，他們就要打道回府了，倒也沒再說什麽，把門帶上了。

見她家母上大人終於下樓去了，林曦松了口氣，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，她要和阿澤一起挖個坑，把那些信和禮物埋了的。

李曉茵回到眾人相聚的地方，吹著海風，她會上去，也只是因為那兩個孩子在她的視線裏消失太久了，有點不放心而已。

不過阿澤，還真是經受得住考驗。

想著這些，心情略微覆雜的李曉茵，拿起新烤的肉串，咬了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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